投名状

龙背山的深夜里一片死寂，土匪头子柳志刚刚刚入睡，手下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跑到他的房子，压低声音叫道：“当家的，快醒醒，林家被灭口了！”

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惊得柳志刚从炕上蹦了起来，瞪着眼睛问道：“你说什么？再给我说一遍！”

土匪管家被老大诈尸一样的举动吓得不轻，语无伦次说道：“您的仇…仇人，林天啸着火了，不是！林家被灭口了，林家宅子都烧起了大火，把整个县城都照亮了…”

按理说仇人被杀，柳志刚应该高兴才是，可他突然脸色铁青，随手将床边的茶碗狠狠地往地上一摔，气急骂道：“林天啸，你这个短命鬼！还没等老子砍了你的狗头，你就死了！”

茶碗被摔了个粉碎，见大哥心有不甘，管家劝道：“大哥，林天啸作恶多端，死有余辜。您大仇得报，以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”

柳志刚叹息道：“只可惜这个混蛋没死在我手上，我做梦都想宰了他。唉，再也没有机会了。知道是谁干的不？这世上真有狠人，把林家给一锅端了。”

管家回应道：“二愣子只说夜里只听到一排枪声如炮竹一样噼里啪啦直响，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才消停了，林家宅院火光四起，惊得人们都缩在屋里偷看。”

柳志刚思绪平静下来，吩咐道：“让二愣子在山上好好休息一夜，明儿天亮了下山打探打探，到底是哪路人干的，连人家妻儿老小都不放过，肯定不是善茬。”

第二天柳志刚带着几个兄弟去给没过门的媳妇上坟，把林天啸死的事情给她念叨念叨，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安心。

二十年前柳志刚还只是林家的一个长工，他和丫鬟梅花情投意合，私定终身。奈何梅花相貌出众，被好色之徒林天啸看中了，他威逼利诱梅花做她的姨太太，梅花性格刚烈，死活不肯。林天啸盛怒之下将梅花打了个半死后关进了黑屋里。柳志刚趁着黑夜将梅花从黑屋里救了出来，下定决心要带她逃离虎口，他背着梅花逃出县城，刚走到山脚下梅花就因伤势过重咽了气。

这些年来柳志刚使尽了各种法子想要血刃仇敌，可林家也不是吃素的，高墙壁垒，工事坚固，林天啸每次出门身边都有十几个扛着枪的护卫，完全不给他机会。两个月前他本有机会宰了林天啸的儿子，父债子还天经地义，可是关键时刻他竟手软了…

土匪们跟着大哥正往山下走，忽然一个手下喊道：“大哥，前面躺着一个人！”

众人一溜烟跑过去一看，心里俱是一惊，躺在草丛里的人正是林天啸的儿子林书桓！柳志刚神经立刻紧绷起来，当即命人把林书桓抬上山。手下的弟兄与林家争斗多年，此刻老大竟要救仇人的儿子，土匪们一百个不愿意，但老大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照做。

柳志刚回到营寨刚喘了口气，二愣子就火急火燎地来到他的屋子，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圆，头上直冒冷汗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二愣子一向稳重老练，如此慌张立刻引起了老大的警觉，柳志刚一把夺过二愣子手里的告示，打开一看，脸色难看至极。

“当家的，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告示，整个县城的人都说您带人杀光了林家。”

柳志刚再也憋不住了，怒吼道：“我没有！冤有头，债有主。我要杀的人是林天啸，我杀那些妻儿老小干啥！”

被老大怒怼得说不出话来，二愣子也只能一脸干着急。这时管家慌里慌张跑来说道：“当家的，不好了，县城保安队攻上山来啦！”

屋内的空气立刻凝滞起来，柳志刚直直盯着二愣子，眼神里充满了狐疑。

管家见老大不动弹，赶忙劝道：“大哥，你快走，我带兄弟们跟刘麻子拼了！”

柳志刚利索地从腰里拿出手枪，果断说道：“要死一块死，我是不会扔下兄弟们的。”

在老大的带领下，土匪们与保安队激战半日，虽然击退了刘麻子的进攻，但土匪们也死伤惨重。拼尽力气的柳志刚躺在地上，大口喘着气，想要休息片刻却见营寨火光四起，他在心里骂了个娘，立刻爬了起来向营寨奔去。

原来林书桓趁土匪们拼死抵抗的时候，将他们的营寨烧了个一干二净。赶来的柳志刚见营寨已被熊熊大火烧得灰飞烟灭，又见林书桓举着火把手舞足蹈，愤怒地骂道：“林书桓，你个狗崽子，我要宰了你！”

林书桓停了下来，举着火把说道：“来呀，你宰我呀！你杀光了我全家，也不在乎身上多背一条人命。”

柳志刚真想一枪崩了这小子，但他还是收了枪，对身边的弟兄说道：“把这小子给我绑了，晚上我要亲自操刀，剁下他的狗头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。”

这场战斗打垮了土匪们的意志。先是刘麻子带着保安队来了个突袭，紧接着林书桓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老巢。土匪们的钱粮和安身之所被烧了个精光，一些土匪们知道此处已经待不下去了，便三三两两结队离开，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土匪跟着柳志刚。

入夜之后，龙背山上只见一个刀影闪过，伴随着一声惨叫，整个大山又陷入平静之中。夜深人静时，等众人熟睡之后，一个身影匆匆闪过，很快消失在墨色的树林之中。

县衙里灯火通明，保安队正在庆祝今天打了一个大胜仗，队长刘麻子对二愣子的投诚既得意又狐疑。

“我凭什么相信你？”

二愣子冷笑着从裤兜里取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，说道：“这是林书桓的手指，他已经被柳志刚给杀了。我本想带他的人头下山，可柳志刚看得紧，我没法下手。”

刘麻子接过那根手指，看了好一会，没错！这就是林书桓的手指。他以前经常去林家宅子，那小子的手上就戴着这颗翡翠戒指，戒指戴在手指上时间长了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，这是假不了的。刘麻子大半疑虑已经散去，接着问道：“你为何要投奔我？”

二愣子回答道：“良禽择木而栖。柳志刚已是山穷水尽，蹦哒不了几天了。以后这县城就是刘队长的天下，跟着你干才有前途。当然我也不是白吃白喝的，我现在就给刘队长献上一份大礼。”

刘麻子眯着眼睛，饶有兴趣地问道：“什么大礼？说来给咱听听。”

二愣子双目充满了杀气，一字一顿道：“柳志刚的人头。柳志刚在龙背山已经待不下去了，他走之前一定会带着林书桓的人头去给媳妇上坟，除了我没人知道坟地在哪里，所以明天黎明咱们就上山埋下伏兵，只等他来上钩。”

刘麻子早就知道柳志刚与林家的恩恩怨怨，听到二愣子献上这条妙计，高兴得直拍桌子，激动道：“好，就按你说的办，若明天能取这个悍匪的性命，你要什么我都给！”

黎明时分刘麻子带上保安队三十余人和二愣子上山埋伏，藏在树林里就等柳志刚上钩。果然刚到清晨柳志刚就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，在一个坟头前跪了下来，深情地说道：“梅花，林天啸这个恶霸死了，虽然是被别人杀了，但我也心安了。此番前来我带着他儿子的人头，常言道'父债子还'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
“是这个理！柳志刚，去阴间给你你媳慢慢念叨吧！”

柳志刚还没转过身，刘麻子就带着手下把他给包围了。面对三十多条枪，柳志刚镇定自若，看到二愣子紧紧跟在刘麻子身边，便怒声说道：“果然是你出卖了大家！”

未等二愣子张嘴，刘麻子得意洋洋道：“他比你聪明，懂得识时务。只不过你猜错了，二愣子昨天晚上才投靠我的。我能找到上山的密道，还是这个蠢小子的功劳。”说罢，刘麻子用枪指着装在包袱里的人头。

柳志刚眉头一皱，问道：“林家是不是被你灭口的？”

刘麻子笑得更得意了：“哈哈哈！事到如此，我就告诉你吧。林家是我灭的，林天啸敢跟我抢地盘抢女人，我就灭了他全家！我特地让手下的兄弟穿上土匪的衣服烧杀抢掠，完事之后再满城贴告示说是龙背山上的土匪干的，反正你也跟林家斗了二十年，全城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。至于林书桓嘛，这蠢货就是一条漏网之鱼，他逃了出来看到告示就来找我，要我上山剿匪，那我就将计就计…”

柳志刚抢过话题，说道：“所以你就故意让他昏死在山下，等我带他上山的时候派人跟踪，知道了上山密道后搞个突然袭击，先灭了我，再杀了林书桓。”

刘麻子频频点头道：“你说得没错。你这么聪明的土匪怎么就没算到会被心腹出卖呢？柳志刚你到了阴间去和林天啸接着斗吧，看看谁技高一筹。砍了你的人头，咱就能升官发财呢！”

柳志刚冷笑道：“想升官发财？去阴间试试吧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刘麻子凶相毕露，骂道：“你个臭土匪，死到临头还嘴硬…”

突然间林子里传来一片枪声，保安队只顾围着柳志刚，没想到身后竟传来了枪声。等刘麻子反应过来，保安队已溃不成军，二愣子也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。伴随着一阵阵枪声，保安队已经倒了一片，死的死，伤的伤，其余人也纷纷溃散，撇下刘麻子各自逃命去了。

刘麻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土匪的套，见大事不妙拔腿就跑，柳志刚带着一帮兄弟在后面紧追不舍。刘麻子对山里的地形压根就不熟悉，跑了半天也没跑出树林，最后还是落入了柳志刚的手里。

刘麻子跪在地上，一个劲地哭喊求饶，柳志刚无动于衷，他将一把大刀递给了林书桓，严肃地说道：“宰了他就能为你的家人报仇，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，你也就纳了投名状，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林书桓接过大刀，用断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紧紧握着刀柄，想到惨死的家人和化为灰烬的宅子，他气血翻腾，大喊一声后抡起大刀朝刘麻子劈去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