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我从小降生在一个不足20平米的房间,并在这里长到学前班的年纪,自小到大不曾听闻鸟语花香,从未在蓝天下撒欢奔跑,没有和幼儿园小朋友进行过社交,很可能还未长到5岁我就幽闭而死了。
可是地球另一端有这样一个小男孩,他不仅平安长到了5岁,拥有善良心性,天使容颜,还比我们大部分人都更健康聪明,至少比放养长大的我反应灵敏。五年了,他的金色头发似乎从未剪过,以至于延伸到腰际,用皮筋捆起来时像一个迷你摇滚歌手。当我们用五官和四肢感受自然万物,他却只能在母亲的帮助下,用想象力来构建全部世界观。
《房间》是这样一部影片,它讲了一个叫杰克的孩子在压抑空间中缓慢成长的故事,杰克得来于一次可怕的强暴,成长于一个狭隘的屋棚,五年来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母亲,对了,另一个人他听过声音,但人们不忍心把这个人称为他的父亲。
算来,女孩乔伊被老尼克强暴的时候,她才仅仅17岁,7年后意外怀孕的杰克长到了5岁,多年来乔伊单独抚育,为让他免收伤害,每次老尼克来的时候便把他藏进橱柜并关上橱门。过生日的时候自己烘焙蛋糕,睡前讲几个最好听的故事,乔伊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,已经把脑汁绞成了渣滓。
起初担心这部电影会加重人们看伦理片时的阴影,类似有关封闭、压抑、犯罪的电影作品,会容易联想到《熔炉》、《素媛》、《杀人回忆》,进度条经过的每一秒,都感觉阴云笼罩惨相丛生,我甚至一度将它误解成类似《心慌方》一样的谜之逃离。其实远远不是。
我感觉杰克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敏捷与活泼,以及不受困于斗室的眼界与雄心。5岁生日那天早上,他起床向全世界发出问候。早上好,台灯和盆栽,早上好,蛋蛋蛇和地毯,早上好,衣柜、电视和水槽,还有所有人。
他仅有的世界只是这一个房间,却坚定不移地认为,自己住所的四面墙,每一面延伸出去都是一个无限的远方。房间里没有窗子,向上是一扇四方的玻璃窗,就像家里唯一会出声的物品,电视屏幕一样。母亲告诉他,我们住的房间是一个星球,天窗以外的地方是所有另外的电视星球。
这些乐观全都得归功于他年轻的母亲。
她们天生拥有非凡的能力,可以为孩子编造出天衣无缝的童话,使这个世界显得没有瑕疵。极度的艰难困苦中,只有爱可以保全一个孩子的童年,看到这一帧忽然发现,剥去残酷的外衣,它极有可能是个无比温暖的故事。
由于设计了一个装死的骗局,裹在地毯里的杰克被老尼克带出房间,他谨遵妈妈的教诲滚出地毯,在汽车减速的时刻从卡车上跳下,因而拯救了自己。比此更幸运的是,小杰克碰到一个天才警官,通过汽车减速的情况判断出经过的路口,竟成功救出乔伊。
原来天窗的外面并不是别的星球,自己也从未住在电视机里。醒来时他躺在医院敞亮的床上,伸出脚底轻轻地触摸地板,这个世界是如此大而平坦。
新生活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,他忽然有了数不清的玩具,广阔的空间,许多长辈的爱和整个社会的关怀。乔伊也不知该作何解释。杰克自我封闭了一段时间,不与人谈话或玩耍,甚至很夸张地,他想念着从前那个房间。
面对记者镜头的时候,乔伊十分警觉,而父亲对于杰克的不认同简直像一把削刃的刀,直插进胸口。原来从虎穴冲逃出,并不是所有悲剧的终结呐。她和儿子都感到,这个社会真是太复杂了,内心是拒绝的。
记者问过一个很尖锐的问题:当杰克出生的时候,你有没有想过求关押的人将他送出去,让别人领养呢?她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。“那样杰克就能自由了啊,这是一种终极的牺牲。”
Stupid question。
什么是自由,什么是牺牲,什么是对孩子最好的未来。外面的世界是一个未知数,落入谁手都是一个可怕的冒险。已经经历过人生的沉痛,乔伊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走到没有庇护的天空下,任人宰割?
这不仅是一个母亲的天性,而是乔伊这样一个女孩,她很清楚自己可以给儿子最好的爱。在逃出房间走进社会的汪洋后,尽管一度茫然甚至入院,她依然不失为一个优秀的妈妈,比过许多正常家庭的母亲。
不知道社会学家会怎么评判,但在有限的选择下,她已经尽了全力。在周围环境改变后,我们能看到了小孩子令人惊奇的可塑性,他先于母亲走出的困境,接受这个万花筒般无限延伸的现实。
有一天,杰克提出要回去再看一眼那个陪他长大的房间。破败的四壁几乎难以相认,在他的记忆中,它是那么温馨。杰克好像终于懂一点了,母亲向他辛苦解释的那个世界,其实是一个纯白色无害的谎言。
再见,盆栽,再见,椅子一号,再见,桌子衣柜水槽,还有天窗,你们毕竟曾是我生活的全部。“跟房间道个别,妈妈。”
我愿意不计前嫌,重新拥抱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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